淺析普洱茶產業發展現狀
短短幾年時間,普洱茶就形成了和龍井、鐵觀音三分天下的格局。只是這樣的快速推進成了一把雙刃劍。所幸,茶,是種能形成消費習慣的東西。一大批成熟穩定的普洱茶愛好者,為這個產業崩盤設置了底線,不致于像當年荷蘭郁金花熱一樣導致全行業傾覆。但是,價格暴跌后的普洱茶需要多長的時間恢復、恢復到什么程度還是未知。
被惡炒的三大品牌
2007年入夏以來,云南普洱茶在度過最難熬的冬天。自5月普洱茶價格跳水,此后持續幾個月的慘淡。云南省茶業協會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方可直言:“普洱茶價格能保持現在水平不往下走,就算達到目標。”
北京馬連道茶葉市場的老板馬波苦笑著對記者說:“我很清楚是有莊家在操盤,崩盤是遲早的,但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原打算在年底把普洱茶存貨全部出手的。”作為第一波進駐馬連道的商家、做了14年茶葉生意的馬波,自信于憑他的經驗能在這一波投機中賺上一把,沒料到還是搭進去了幾十萬了。許多像馬波這樣的老江湖都栽了。沒人清楚,遍布全國的經銷商或炒家手中到底壓了多少貨。
自今年5月以來的普洱行情暴跌,讓全國各地熱情高漲的茶商們見識了價格雪崩。以知名的“大益”7542為例,從2萬元一件(30公斤)降到目前8000多元,降幅達60%。而在此之前,從去年底開始的動輒以10倍甚至百倍計的價格暴漲同樣讓人瞠目結舌。
事實上,這樣的暴漲暴跌主要集中在“中茶”、“大益”、“下關沱茶”三個品牌之上,而這三大品牌幾乎占據了國內普洱茶70%的市場。業內人士估算,此輪價格雪崩至少使國內的普洱茶市場憑空蒸發了150億元左右。一切都不是偶然。莊家操盤、惡意炒作的猜測與傳聞,被后來許多站出來披露內幕的人所證實。
“大益”經銷商的云南云福春茶莊老板陳波介紹說:去年5月,他接觸了一些港臺商人,少的要掏500萬元、多的要掏2000萬元,向他購買大益7542進行存貨。他問:跌了怎么辦?對方稱,跌了就放著。而當時,他經手的大益7542不過1000噸,共3.3萬件,銷售額1億多,被這幾個人就買空了。而大益7542的批發價格,也從每件4000元(每件84片,共30公斤),很快就連翻好幾倍。
局外人眼花繚亂,做局人從容坐鎮。一位臺灣茶商劉瑞立(化名)向記者透露了炒作內幕。資本在進入行業之前,安全撤退和防范危機工作相當充分。換句話說,所有的動作都是已經規劃好的。
2000年前后,進入大陸的港臺茶商雇傭了大批收茶人前往云南各大城市的茶廠、茶莊、供銷社甚至邊遠村寨收購老茶。一位大炒家那一年派出去收茶的人就有上百名,一個月大家平均工資都在2000以上,高的甚至上萬。由于當時國內的普洱并未普及,收購成本非常低,而且由于是大量掃貨,最初兩年每公斤的收購價甚至不超過10元,而收茶人的費用則按每片茶餅1元的價錢給付。3年左右,便將云南大部分的陳年老茶收購殆盡。
2004年以后,在掃貨同時,港臺商人還開始陸續介入了云南茶廠的并購重組,達到控制上游產業鏈的目的。2004年底,有60多年歷史卻已資不抵債的勐海茶廠被博聞集團整體兼并,是其中標志性事件。
從2005年開始,不少港臺茶人(很可能是幕后的莊,往往還是以茶學大師,文化人的面孔出現)四處宣講茶文化。開展普洱茶形象小姐、全球普洱茶人、滄江之化等評選活動。“馬幫茶道·瑞貢京城”、“盛世福壇馬幫普洱”新聞發布會和拍賣會等等,其形式和規模,都堪稱策劃之典范。大炒家們一年聯合在推廣普洱茶方面的費用不下2億。
在經銷上實行等級經銷商制。如大益茶廠通過與經銷商簽訂合同,以每家交納保證金來控制第一級經銷商。第一級經銷商2007年保證金為3000萬,這樣才能以出廠價拿到貨。二級經銷商每家2000萬,三級1000萬。茶廠和茶商供銷體制形成后,一級經銷商與二級、三級經銷商聯手,抬拉普洱茶價格。由于一級經銷商具有絕對的壟斷權,留下70%左右的茶品進行囤積,采取對能夠控制的品牌茶推出30%份額,首先在一級經銷商內部形成“價格聯盟”,相互抬拉,將價格拉到出廠價3倍左右,才拋售給二級經銷商;二級經銷商依樣畫葫蘆,但把10%的茶品留下囤積,將20%的茶品聯合抬拉,達到滿意的價位后才拋售給三級經銷商。
中小茶廠的微妙前途
一輪博傻游戲,套住的是明知是坑仍然縱身一躍的投機者。出租車司機李德林嗜茶成癮。他告訴記者,他車上備有兩套泡茶工具和一個野營用的酒精爐。累了沒客人的時候,就找個地停下,自己燒點水泡茶喝。李德林從2000年開始喝普洱茶,堅定地認為喝熟普洱茶治好了自己的胃病。對于這位30多歲的出租車司機來說,喝普洱茶已成為他的一種生活方式。
像李德林這樣的人,在昆明比比皆是。記者無論是打車還是去朋友家拜訪,無論是工作還是閑聊中,處處都能與他們相遇。從普通市民到達官要人,普洱茶的群眾基礎是如此廣泛。昆明這個城市,已經深深地打上了普洱茶的烙印。
云南省內已經有成熟的穩定的普洱茶消費群。在這撥普洱狂潮中,外地市場有一批真正的消費者正在形成。當資本的泡沫散去,他們會把票投向誰?
惡炒之后的大品牌面臨著很大的信任危機。業內人士認為,這一輪的市場低迷,對普洱茶中小企業來說,意味著機會的存在。鄒家駒告訴記者,“普洱茶是曬青茶,大規模生產可能無法保證茶葉的曬青工藝,而小企業則基本能保證這一點。”筆者者采訪中遇到的大多數人都傾向于把這次崩盤看成是市場的理性回歸。回歸首先意味著拋棄普洱茶中神秘文化。
有人曾從廣交會上給鄒家駒帶來一張《普洱茶圖譜》。圖上的鳳凰沱茶,標明是20世紀70年代~80年代生產的。無獨有偶,他不久前看到臺灣2000年出版的《普洱茶譜》一書上也標明早期鳳凰沱茶產于20世紀70年代,后期鳳凰沱茶產于20世紀80年代。
云南農業大學教授周紅杰說:“一些問題可以說是現在普洱茶‘商文化’的重要內容,然而,負面的影響將是對云南茶葉的重大損害。盲目崇拜,并相互利用過分炒作,使普洱茶失去了本來面目,進入了神秘的文化行業。”周教授認為普洱茶要從看包裝、講年代、視陳舊、比名氣、尋來源等玄學體系中醒過來了。在渠道、營銷、策劃已經爐火純青地在普洱茶中運用時,真正要做的,恰恰是如何做出一餅好的普洱茶。
新平龍泉茶廠的廠長張曉聰是個茶葉狂人。這個年銷售額僅600萬的中小型規模的茶廠推出的“磨盤山牌”茶磚屢屢在各種含金量高的評比中獲獎。“有時,我們將參評樣品送去后人就走了,也不抱什么希望。后來就有通知來說我們獲獎了”。
2000年建廠,2006年成為云南首批通過QS認證的36家茶廠之一。張曉聰說,用心做好產品,設定合理價格、賺取合理利潤,我們走的是做企業的常規道路。類似于龍泉茶廠的努力,在消費者中已贏有信譽。
政府與市場的界線
一位經濟學界的人士說,政府的“推”、資本的“拉”、媒體的“炒”和消費者的“跟”(風)促成了今天普洱茶的局面。如果說最早的普洱茶熱是由臺灣人啟動的,那么在后來的發展中,地方政府的影響顯然是不容忽視的。
真正的快速推進是在2000年前后。2000年外來資本的進入,讓正在苦苦尋求發展路徑的地方政府看到了希望。一個思茅市茶產業發展辦的官員說,“當時思茅本地的茶企業基本上還處于賣茶葉原料的境地,很多連生存都成問題。思茅的茶葉效益在云南省內已經是最好的,所以可以想像云南全省茶葉行業的低迷狀態。而作為每年有近10億元財政赤字的思茅地方政府已經沒有能力自己建設自己,自己發展普洱茶”。當時官方所形成的共識是,認為引進外資是最好的辦法,包括引進一些先進的管理和營銷方法,不僅僅是普洱茶,整個云南的茶葉行業都需要這樣的整合和變革。
2005年10月,由政府和企業共同主辦的云南普洱茶馬幫進京,名噪一時。為了叫響普洱這個金字招牌,做大做強普洱茶產業,思茅市在2007年4月8日已經批準更名為普洱市。據了解,下一步,思茅將投入10個億,建天下普洱茶國,包括普洱茶博物館、茶馬古道、祭茶祖等。用3年時間培訓萬名中國普洱茶藝師的計劃也已于2005年4月開始實施。
據了解,云南4000多萬人口中,有1500萬人與茶葉有關。以思茅市為例,256萬人口,有超過100萬人是貧困人口,而在2005年思茅的農民人均純收入同比增長138元,其中有106元來自茶葉。一片茶葉,牽動著多少人的生活。也無怪乎地方政府傾心而為。
云南已經提出,到2010年“云茶”產值將達到100億元,成為主要農業產業。云南省政府副秘書長何興澤近日表示,云南茶葉產業已經成為貧困山區的支柱產業,2006年全省600萬茶農純收入達到24.4億元,茶農人均收入為407元,比上年增長124元。
普洱市委書記高旭升11月5日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說,茶產業是富民富企業的產業,普洱茶還有市場潛力。高旭升說,普洱茶產業這一輪風波之后,市場特別是消費者更趨于理性。這對整個茶產業的發展極為有利。
而對此,有關經濟學專家回應認為,政府一方面要避免過度參與會干擾市場信息,以免造成企業的競爭不平等。而另一方面,普洱茶和資本聯姻成為投機商成功操作的案例,這向地方政府如何引導產業發展發出了挑戰。
相對于提出以市場實現資源最優配置的新古典經濟學理論,經濟學家威廉姆森提出了不同的問題。在他看來,如果我們對人們的行為提出一些現實性的基本假設,就會發現有很多問題是市場框架不能解決的。第一、與經濟學長期堅持的“充分理性”假設大相徑庭的是“有限理性”。威廉姆森認為,人們信息加工的能力是有限的,人們試圖按理性行事,但是達到理性選擇的能力是有限的。第二個概念是不確定性和復雜性。很多經濟活動錯綜復雜,難以預料。在這種情況下,市場交易會產生很多困難。第三、人們行為的投機性傾向。人們追求利益最大化,如果這一目標要求他策略地使用信息(如欺騙顧客、隱瞞信息)和機會(如“騙了就跑”,)他就會采取這種投機行為。第四、小數現象。在新古典經濟學里,市場活動是個大數現象,所以,市場大數現象就是充分競爭市場。但是許多的經濟活動的形式是“小數現象”。只有很少數目的公司參與交易,新資本、新去向而已經拉開了產業架式的普洱茶顯然還不會就此平靜地走上傳統發展道路。
一項比“馬幫進京”更為宏大的計劃、名為“二○○七環球海倉普洱”的活動日前擬在昆明啟動。有150萬餅共計600噸優質普洱茶搭乘中國外運集團的遠洋船作環球航海旅行。
10月6日,由馬來西亞海鷗集團與KSC公司共同創設了全球首個“普洱茶大馬倉基金”。據了解,2005年,馬來西亞從云南進口了1000噸以上的普洱茶;2006年的進口量達到2000噸以上,這些普洱茶僅有很少部分流入了本地華人的消費市場,更多的則進入了一座又一座的茶倉,等待時間的陳化。
陳景崗說,“我們設定了大馬倉的概念:只要有房子,就可以按照要求存放普洱茶,那么當地的家家戶戶都有可能成為收藏普洱茶的大馬倉。”陳景崗說,“我們的目的是要投資而非投機,設立相應的收茶標準后,也能穩定普洱茶的價格。”據介紹,大馬倉基金規模為1億元人民幣,允許50名符合條件的投資者在3年內進行投資,最低投資額為20萬元人民幣。
據云南省茶葉協會負責人介紹,云南普洱茶龍頭企業也已注意到了馬來西亞普洱茶市場的動向,不少企業表示,要積極支持大馬倉的建設,加強雙方的深入合作。政府、投資商、消費者、廠家,各種力量的此消彼長,每一方的選擇和策略都可以影響到結果。在一個多方博奕的市場中,在泡沫消失后的未來,普洱茶會呈現一個什么樣的前景呢?
一家中型茶廠的老板對記者說,所有的茶品,包括綠茶、花茶、半發酵茶和普洱茶,并非是生活必需品,只是喝茶人的日用品,下半年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季節,平常心最好。
普洱茶產業要走的路還很長。一位經濟界專家對記者坦言,相對于其它產業來說,普洱茶形成壟斷的資金規模要小得多。壟斷就會出現“小數”競爭。我個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協會”、“促進會”乃至“行業霸王”的宿命。這些東西都是“官商”的影子和后遺癥而已。而有些行業霸主的某些做法,只會有害無益,最終摧毀了很有希望的市場根基。
普洱茶的產業競爭優勢
“一葉撐起一片天”。云南的官員喜歡用云南煙草業的發展來類比茶葉發展道路。同屬于傳統農業,煙草業在上世紀90年代創造的奇跡能不能在茶葉上重現?表面上普洱茶在短期內做到了。
但要形成產業競爭力,普洱茶需要盤點和正視上個階段的問題,這遠比急切地重新出發要重要得多。首先,煙草業的成功是不是可以復制?壟斷性和規模效益是當年煙草業成功的重要因素。地方政府將壟斷形成的高額利潤又投入發展這個行業,由此形成了產業發展的良性循環。
普洱茶之所以能被惡炒也是被投機商所壟斷市場。但投機資本形成的快速收益的撤出會損傷產業持續競爭力。云南地方政府在投機資本整合云南產業時所起到的積極作用,也是被詬病為“政府參與炒作”的重要原因。在普洱茶重振的道路上,投機資本依然不會安分守已。如何設限投機商的短期壟斷行為,是云南地方政府必須面臨的挑戰。
其次,云南地方政府如何界定自己在產業競爭力中的位置。普洱茶產業的初級階段,具有勞動力成本低和天然資源優勢(4579.300,-15.60,-0.34%)。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企業進入,他們掉入了優勢在不斷消逝,而資產被不斷套牢的陷阱。同時,政府所推進的大企業規模經濟是不是真的適合這個產業也是值得斟酌的事。喝茶是一種個人體驗,它真的能像可口可樂那樣成為大眾口味的飲料?在普洱茶的產業競爭中,究竟是中小企業成為最活躍的因素,還是幾家大企業來唱主角?不同的判斷會導致完全不同的政策選擇。
來源:食品產業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