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與自然的優美互動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采訪法國隆河區的葡萄酒。 隆河區始終是我極喜歡的一處葡萄酒區。喜歡那充滿陽光氣息的明媚明朗個性，喜歡那香料般多元多變的口感與芳香；當然，和已然盛名遠播的布根地、波爾多等地葡萄酒比較下相對親和近人的價格與脾氣，也是十分吸引人的部分。 整個隆河谷地清楚區分為南北兩區，南北之間，從地形、氣候、風土，以至從而衍生的葡萄園面貌、品種、葡萄酒氣味與質地，都有著不小的差異。

    抵達隆河北部隔日，我們特意搭了四人座的小型飛機，沿著河谷，一路俯瞰北區葡萄園的分布景況。 放眼隆河兩岸，絕大多數的葡萄園，均分布在河畔的向陽坡面上，一畦畦迎著河、迎著陽光亭亭生長，靠著地形位置以及河水的反射映照，爭取最長時間的日曬。 取出地圖一一比對、發問，我慢慢地辨認出幾個品質特別突出、因而得以在酒標上注明村莊名稱的北部列級酒莊產區（Crus des cote du Rhone）的位置，例如以右岸而言，有地處最北、價格與評價均極高的Cote-Rotie，以出產花香果香圓潤濃郁的白酒著稱的Condrieu，地形狹長、酒質傾向細致的St-Joseph；位在左岸，聲勢與豐厚強勁程度和Cote-Rotie不相上下的Hermitage，以及風格多變但平易可親的Crozes- Hermitage。 位置不同、地勢不同、土質不同，葡萄樹與陽光、與風、與水、與自然的關系于是也隨之互有差異，因而造就出一瓶瓶色澤香氣口感滋味各異、變化多端無從捉摸的葡萄酒來。

    所以格外能夠了解，法國葡萄酒嚴格的AOC產區制度與傳統之所由來。--在這里，人們堅持著相信著，葡萄酒與自然的絕對相互依存無可離分，故完完全全以產地的自然條件自然面目，作為葡萄酒的區分與定義。 而我想，也是因著如此，一直以來，法國葡萄酒方能仍舊大多數保留下，與自然與傳統的優美互動，即使時間與時代與潮流不斷變遷演進，也少有移易。 人與酒的無間對話 然而還是可以感受到這個全法國最古老的葡萄酒產區，銳意革新銳意往前走的意圖。 時值采收前十天，酒廠里酒莊里，已經可以稍微嗅聞到一點，即將開始全面忙碌起來的興奮與緊張氣息。

    穿梭于刻正緊鑼密鼓地開始整理、清洗、準備種種釀酒器械設備的各個酒莊間，我發現，不約而同地，許多新的工事、新的產品正在進行著、發動著。 比方新的壓榨機器、新的發酵槽、新的裝瓶封箱生產線……。"改變并不是壞事，尤其在釀酒過程里，科技智能與傳統的結合，往往可以讓葡萄以更好的方式被對待、處理，更能夠保留下，自然的原味。"某位酒廠經理人如是告訴我們。比方有的酒莊，充滿期待地向我們展示了他們剛剛上市的全新系列酒款，為對抗紐澳加州等新世界產區的強大威脅所衍生的因應動作，一反隆河區傳統的多品種調配，一律僅以單一品種釀造，并清楚標示于以著名畫家羅德列克的作品為主題的五彩酒標之上。"是不是很漂亮很有法國味道也很淺顯易懂？這是我們特別為亞洲市場打造的新品！"某位酒廠行銷主管如是告訴我們。

    因而令我益發深感興趣，關于"人"在這里頭所扮演的角色。拜訪了十數個酒莊酒廠，類別樣貌型態各異，有充滿跨國經營意圖、葡萄園腹地遠跨澳洲的名莊，有汽水工廠一樣、一眨眼數千瓶葡萄酒就這么封裝完成整貨柜整貨柜運出的大廠，也有父親管葡萄園、兒子管釀酒，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家族小農。

    釀酒的理念與想法于是也各見千秋，有的堅持一定先做Green Harvest，--在葡萄正式收成之前，將部分品質較差的葡萄先行摘除，令資源與養分集中，以提高品質；有的喜歡晚一點采收，讓葡萄更成熟一些，以釀成酒精度略高，風味獨特的酒；有的對橡木桶的陳化作用抱持高度的信心與興趣，新的桶、舊的桶、美國的桶、法國的桶，做實驗一樣，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木桶都找來嘗試看看結果；有的堅持不做混合動作，原桶原酒釀造而就，"每一桶酒都有它自己的個性與生命，該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對葡萄酒懷有無比熱情的酒莊主人如是說。

    遂而，反映在酒里頭的，除了完完整整源源本本的隆河區自然風貌之外，啜飲間，釀酒人賣酒人的性情與思考、看待酒對待酒的方式與態度，也同樣歷歷在目。 味蕾在酒里旅行 停留隆河的近一個禮拜里，幾乎每一天，都在品酒。總是面前一字排開6～10種以上，依照白紅、濃淡、年份新舊順序，一杯一杯細細品味。

    按著之前曾經學習的，我先觀察酒色，再輕輕旋轉搖晃酒杯，將鼻尖湊入杯中，仔細嗅聞每一層次的香氣；最后，將酒緩緩含入口中，徐徐以舌尖吸氣，讓酒汁滑過口中的每一部分，靜心領略、分辨味蕾上每一最細微的知覺感受。 然后，隨著經驗與口感的漸次積累愈加敏銳，隆河酒鄉的整體與個別面目，遂而一點一點地，益發輪廓清晰起來。 草莓、覆盆子、櫻桃、杏桃、梨子、荔枝、芒果、干果、香料、香草、紫羅蘭花、胡椒、甘草、茴香、蜂蜜、菇類、杏仁、堅果、皮革……。明亮的、狂野的、濃郁的、強勁的、飽滿的、圓潤的，余韻綿長的…… 我在我的品飲筆記上，寫下了各種各樣的比擬與形容。一面與眼前方才見到的，葡萄樹葡萄園的形貌景象、酒莊人們之于釀酒的種種理念堅持，逐一聯系。

    尤其再驅車向南，進入隆河南部之后，典型法國南部季候，除了剎時間豐碩繽紛活潑起來的風景與氛圍外，完全充沛無虞的日照下，再不需遷就向陽山坡、再不需依靠河水的反照了，葡萄園整個兒從山坡一路開展蔓延到平地上，舒坦蓬勃自在生長。特別像是南部明星產區Chateauneuf-du-Pape（教皇新城堡區），葡萄園里更遍見大大小小的石塊，吸熱與反光雙重作用下，品飲間，更能夠清楚感覺到，極端豪放明亮佻達不羈的燦爛陽光氣息。

    而即使直至此刻，與隆河谷地相隔千山萬水距離，然而，只要打開一瓶隆河酒，曾經親身看過走過經歷過的人事地物風景，便一點一點地，隨著揚起的酒香、隨著酒的每一重口感滋味層次，清晰浮現眼前，比任何圖片、文字記錄，都還要真切還要深沉綿長。 就像是用味蕾旅行一樣。我想，也只有葡萄酒，才有這樣的內涵這樣的能量這樣的魅力吧！ 關于隆河酒鄉的二三事 隆河區的葡萄 采收前夕，實地走入葡萄園品嘗釀酒葡萄，甜蜜多汁的飽滿滋味，令人對于即將釀成的新年份酒，于是分外多了幾分期待。與布根地與波爾多不同，隆河區的葡萄種類極多，法定品種高達17種，遂而讓此地的葡萄酒擁有極多變的面貌。最主要常見的有Syrah、Grenache、Mourvedre等紅葡萄品種，大致傾向帶有胡椒、香料、果香、花香等氣味。而Viognier、Marsanne、Roussanne、Clairette Blanche、Bourboulenc等白葡萄品種則以清新的花香、果香、蜜香見長。 隆河酒的分級 目前在一般酒專賣店里往往很容易就可以發現隆河葡萄酒的芳蹤。

    初入門者不妨從酒標上標示「Cote du Rhone」的一般法定命名區（A.O.C）開始入手，價格、口感都極平易近人。 若再進一步，則可選擇標示有「Cote du Rhone Villiage」的村莊級葡萄酒。最后，才晉級到諸如Cote-Rotie、Hermitage、、Crozes- Hermitage、St-Joseph 、Gondrieu、Chateauneuf-du-Pape、Gigondas……等共13個價格較高、品質也最講究的列級酒莊產區（Crus des cote du Rhone）。 在酒莊里品酒 在隆河區，大多數的品酒處都配備有一座高高的品酒吧臺，上頭設有吐酒槽數座，讓酒客們在仔細聞香、觀察酒色，一口飲進，幾番含漱品味其中質地結構層次后，就可以直接將酒吐進槽里。而且打開吐酒槽旁的龍頭，就會有清水沿著槽緣徐徐流下，將酒汁清洗干凈，十分方便。 而也多虧有這樣的設備，令酒量甚淺的我，即使一天品上十幾種以上的紅白甜酒，也不致有昏醉之虞。

    但其中令我最最難忘的，卻是Chateau Beauchene酒莊那建于12世紀古老酒窖口的品酒處。中世紀斑駁古舊、卻依舊簡樸典雅的拱梁墻柱間，一面迎著篩過門外蓊郁樹隙斜斜灑入的法國南部晨間陽光，一面徐徐啜引著既醇郁又清新的葡萄酒，此景此境，于是令我真正地為之醺然沉醉了。 葡萄酒大學 赫赫有名、培育出不少專業葡萄酒工作者與杰出侍酒師的法國葡萄酒大學（Universite du Vin），就座落于隆河區中部Suze La Rousse小鎮半山的一座中世紀城堡里。

    校園周遭，蔥蘢的綠樹林蔭、清幽的石板街道、看得出重重歲月痕跡刻鏤的古老城墻，以及隨處可見、或酣睡或自在嘻玩或瞇眼舒服曬太陽的貓兒……，交織成一股寧謐而率意悠閑的迷人氣氛。喝葡萄酒是享樂的事，學葡萄酒，似乎果然也是件享樂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