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糧糊里糊涂培育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
金秋十月,江西南昌市恒湖農場,呈現出這樣一幅寧靜而豐碩的狀態,金黃的稻谷一眼望不到邊,微風吹拂,稻香撲面,偶爾穿梭的車輛,岸邊稀少的行人。
農場主管熊文峰悠閑地坐在屋里,他看著電視,有些漫不經心。面前幾個茶杯里的水還有些熱氣,從早上到中午,熊文峰還沒有緩過神來,一群不速之客登門造訪,要求和他提前簽訂收購協議。
來人是益海嘉里撫州糧油公司的一位副總,對方開出的條件讓熊文峰怦然心動,今年的稻谷他們全要了,在同等價位下,收割完后,不用農戶曬米,打下來的含水量較高的稻谷直接交給他們就行了。不用農戶曬稻米,實際上是省去了人力工資,現在人力費很貴,曬稻谷還浪費時間。熊文峰有些心動。
方圓幾十里外的農場主們,幾乎都收到了益海嘉里發出的邀請。2009年底,益海嘉里建成的江西大米加工基地火速投產,這個年產量20萬噸的加工基地,需要收購近35萬噸的稻谷,幾乎可以覆蓋南昌周邊的所有區縣。
這場收購戰很早便提前打響。8月1日,益海嘉里(撫州)糧油公司率先掛牌,每百斤98元,這一價格高于國家93元的最低收購價,也高出去年同期江西早稻收購價,還高于目前早稻平均收購價。有競爭對手算了一筆賬,刨除早稻中13.5%水分、1.5%雜質的國家等級標準,其98元/百斤的收購價實際上達到105元/百斤。方圓幾百公里內的企業,幾乎無人敢如此“血拼”。
有人預測,在整個江西,因為超高收購的影響,超過2000家的大米加工企業,可能瀕臨倒閉或停產。而在河北、遼寧、吉林等糧食產區,益海嘉里也以“開秤早、出價高”著稱,迅速搶占了當地的稻谷市場。
當天晚上,還有些興奮的熊文峰躺在床上看電視。電視里正播著一條唯美的廣告,“美滿、親情,金龍魚的大家庭”,想到白天的際遇,熊文峰覺得金龍魚很是親近。
和熊文峰一樣覺得親切的并不在少數,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被悄然影響、改變。進入中國20年來,這個來自馬來西亞的企業無疑創造了一個令人驚嘆的奇跡。一方面,金龍魚品牌在中國人盡皆知,以市場占有率40%的絕對份額一騎絕塵;另一方面,在其溫暖親情的品牌訴求下,這個老練的企業總是伺機而動、出手迅猛,并由此打造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糧油產業大網,產業鏈上縱橫交錯,食用油、大米、小麥無不涉足,一舉一動都足以“驚動”老百姓的生活。
毫無疑問,這個不動聲色的企業背后,隱藏著一個糧油帝國宏大的商業野心!
借道而入
1991年,一位40歲的新加坡人李福官,行色匆匆地走在深圳的大街上。他西裝革履、目光敏銳,眼神里透著些按捺不住的激動。
李福官并不是真正的老板,他只是一個代言人。在他身后的,是馬來西亞糧油大亨郭鶴年。一直以來,這位祖籍福建的老華僑,在東南亞地區可能是除了政治領袖外,最為國際社會認識的企業家。在馬來西亞的富豪榜排名上,郭鶴年年年位居榜首。
這位華人世界的巨富一直覬覦中國內地糧油市場,不過苦于尷尬的外資身份,一時難以找到“回家契機”。
不過郭氏很快找到了一條曲線入市的方式。彼時,作為央企的中糧集團希望借道外資,進軍油脂市場,并在全球范圍內廣為尋找合作伙伴。有著油脂經驗、同為全球華人背景的嘉里糧油,無疑是最佳的人選。
一樁合作協議很快達成。1987年,郭氏旗下嘉里集團與中糧旗下鵬利公司,以51對49股權比例成立了南海投資。而后,中糧與南海投資以18.75對81.25股權比例成立耀合公司, 鵬利又與中國南山股份公司以80對20股權比例成立南海油脂。最后,鵬利又將其南海油脂股份轉到耀合。
這極其復雜的股權安排,表面上看,實現了郭氏回家與中糧升級的完美契合,實際上,一開始就暗含郭氏為日后搶班奪權所做的精深博弈。
博弈路徑是這樣的:金龍魚由南海油脂出品,南海油脂由耀合掌控,耀合由南海投資掌控,嘉里正是南海投資大股東。雖然“中糧系”在南海油脂占股居多,但金龍魚實際控制權卻在郭氏手中。
1991年,南海油脂開始推出“金龍魚”品牌的小包裝食用油。在市場操作中,當時尚屬高檔品的金龍魚發現,中國企事業單位逢年過節,有發“福利”用品的習慣,而后他們利用這一習慣,以“福利油”的方式,在各大單位促銷,這一方法一舉敲開了市場的缺口。
1993~1994年,在原料價格上漲刺激下,“二級油”普遍漲價,金龍魚卻按兵不動分文未漲,這一做法使其市場份額趁機躍至20%強,完成了市場普及。
之后幾年,金龍魚越戰越勇,開始推出以美滿家庭為品牌訴求的廣告,并在各大電視臺輪番轟炸,市場份額也扶搖直上。
不過中糧最終發現,他們陷入到一個巨大的合作“漩渦”中。不僅“金龍魚”商標放在了新加坡郭氏集團名下。在南海油脂后,嘉里大舉進攻中國市場,先后九度追加投資,在深圳、青島、西安、成都等地建起了8個煉油廠。但除了深圳南海油脂外,嘉里都沒有與中糧合作。
1992年,中糧不得不另立山頭自創品牌,并于1995年推出“福臨門”小包裝食用油,意欲分庭抗禮。2001年11月30日,中糧國際正式與郭氏集團簽訂了南海油脂的股份出售協議,理由也頗有些哀怨,“因本公司所投資無法控制南海公司之管理,故董事認為應集中及強化資源,以管理及開發本集團享有獨家使用權之‘福臨門’品牌食用油生產及分銷業務”。
中糧此單合作可謂相當失敗,此時的南海投資,已然進入良性盈利通道,中糧糊里糊涂地培育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還充當了對方進入中國市場的“引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