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種南瓜  2012-04-13

種南瓜的時間,是在春天。我們南方的春天，成天煙濕雨潤。歇息了一冬的碧草和綠樹的葉子,便在這時，拼命汲取水分，躍躍欲試地往外鉆,然后意氣風發,精神抖擻地和花朵們一起裝扮大地和人間。我總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在我們家的后院，把肥沃的黑土攏在一起，做成一個低低的花壇。然后在花壇潮濕肥沃的黑土里，埋進一顆南瓜的種子。平平常常的一顆種子，就這樣，帶著我的企盼和熱望，安穩地躺在泥土這厚實的睡袋里。

等待一顆種子，從沉沉的黑土里拱出來，雖然只要短短幾天，可是對我，那是怎樣一種望穿秋水的等待啊！每天早上，我必定帶著滿腹話語，跟著第一縷陽光，一起去后院花壇看望仍然默然無語的種子。在那一段時日里，我徹底地明白了一件事：等待的過程，是最充滿期待，也是備受煎熬的過程。但，最后，當種子奮力沖出泥土，伸出兩片大綠耳朵的精靈般的腦袋，新奇地張望著這個嶄新世界的樣子，又是怎樣突如其來的驚訝，和生機勃發的喜悅啊！

在天空剛剛脫去濕漉漉的外衣，太陽還來不及使出熱烘烘的牛勁，蟬兒也才試著在蓊郁的樹上膽怯地發出幾聲鳴叫，南瓜喇叭形的金燦燦的黃花，粲然開放了！

跟著，七星瓢蟲就邁著細碎的花步，沿著橘紅色金絲絨般的南瓜花瓣，向花心亦步亦趨。偶然停下來，歇一歇，看看腳下，看看前方，原來，通往錦繡前程的，是這樣一條金光大道！此情此景，常會讓我忘掉所有的人生挫折與沮喪，又張起滿滿的信心的帆。

這時蜜蜂也來了。它先是嚶嚶嗡嗡地在上頭盤旋，察看占據了越來越大地盤的南瓜那小綠草繩般的藤蔓和茂盛的渾身長滿嫩毛刺的綠葉，然后在出其不意間，輕巧地鉆進花心。眼光跟蹤其后，尾隨它落進花心，會赫然發現，這平素看著淳樸勤勉的家伙，竟在用毛毛的腳，輕佻地撥弄花蕊。在你幾乎要生氣地沖這“好色”的家伙大喝一聲時，喉嚨及時剎住了車，突然想起了，這朵花，經它這一“撥弄”，就要結果實了！舌尖上，因此涌起南瓜烙又香又甜又酥的好滋味，并沒來由地覺得，生活就是這個滋味。

在南瓜的這段錦繡年華里，也許你會因忙于一件什么事，或者被單位委派出差去了，暫時忘記了它。可是，等你再回來，等你再記起后院里的南瓜，等你走進后院，找尋原來的那朵花，雖不見了昨日黃花，卻見更多的黃花，黃盈盈地開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你在一嘆一息間，腳下不經意，就踢到了一個圓溜沉實的東西。低頭一看，呀，什么時候結了這么大的一個南瓜？俯下身，低頭再看,還有大大小小好幾個瓜吶,不動聲色地潛伏在青藤綠葉之下。

趕忙跑回廚房，拿來刀，把最大的一個割下。沉甸甸地抱回廚房時，心里滿滿當當是沉實的富足感，嘴里是南瓜烙、南瓜飯的甜香滋味。心花怒放的一路上喜不自禁，浮想聯翩，仿佛眼前有無數只憨態可掬的南瓜燈，一齊在前方灼灼點燃。